０３５　阮氏十二雄度假（五）

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七年八月的南京，整个城市都在燃烧。

天上有太阳释放出来的阳光。

地上有副统帅八月九日讲话，点燃的造反派心中的烈火。

大街上到处张贴着：“打倒许世友！”的大纸报和大副标语。

不断地有工人宣传队在街上吼着激昂的口号。

老和尚眼睛细眯着，静静地看着。

突然，他让车子停了下来。

分散进入城内的，一共是十二辆车子。

和老和尚一起的，是指导员。

指导员盯住老和尚。

老和尚轻声道：“你带他们先到抗战纪念馆去，我一会儿会来。”

说完，他下了车，溶入了一支在高呼着口号的工人队伍中。

老和尚和工人们一样，也戴着红像章，手里拿着红宝书。

太阳、红宝书、红像章，交相辉映，把天低弄得是红彤彤的。

人们声嘶力竭地吼着打倒走资派和保卫毛**保卫**的口号。

人们狂热地挥舞着手中的红宝书。

太阳的热力从空中，从地下，从四周的建筑物一起向队伍扑来。

人们的高声呼喊和大幅度动作产生的热量从身体内散发出来。

空气越来越灼热。

汗水一扑一扑地向下掉。

人们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。

老和尚跟着喊口号，跟着挥舞着手中的红宝书。

人们沉浸在狂热中，根本没有人注意他。

汗水很快地就浸透了他的衣服，他冷眼看着整个队伍。

突然，一位老工人，身子一歪。向地下倒去。显然是中暑了。

可是不断往前拥的队伍，因为缺少组织和保护，一是根本没有人注意，二是一下子如何停得下来。

霎时间，看见的人想停下脚步。后面的人向前拥来。

立刻，控制不住的脚步，向老工人身子踏去！

老和尚身子突然象狸猫一样迅捷地动了。

在人群中，左靠右碰，一穿而过。

人们再看，老工人已经在他的手上了。

那带队的工人这才发现了他：“噫，你是谁？”

老和尚迅速地抽出银针，一边为老工人扎针，一边道：“我是工人！”

“我们厂里没有你呀。”

老和尚熟练地捻动银针，老工人“嘤”地一声醒了过来。

众人鼓起掌来。

老和尚微微一笑，这才说道：“我是下面钟镇一个向阳街道仪表厂的工人，听说你们要揪大走资派许世友，专门赶上来的。”接着头一转：“同志们，不会不欢迎我吧？”

众人再一次鼓起掌来。

那带队的人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在厂里是干什么的？你是什么派？”

“何长房，开机床的。我们小地方，没有什么派。”

那带队的人这才笑起来，握住他的手：“好，何长房同志，欢迎你加入我们‘反到底’战斗队！”

工人们叫起好来。

派了人把老工人送走，队伍又一次大喊大叫起来，向前走去。

公羊子直带人到了南京雨花台烈士陵园，只见那陵园外面也有打倒许世友的标语。

一股怒气就直冲脑门，车子一减速，他就飞身下去。

直奔标语。

他是直看的落款，只见上面落的是：打许联络站。

再往下看，又看到一幅标语：“革命小将们，到打许联络站报到！”

再往下看，就更是触目惊心了：“组织十万人，杀上大别山，活捉许大马棒！”

这时，车子已停了下来。

徒弟们在那里翘首以望，他指定的大师兄孙悟空过来了。

他指住孙悟空：“杨小勇和二排长都叫过来。”

三人满头大汗地过来。

他厉声道：“我现在把战士们交给你门三人。二排长负总责。今天上午不得离开烈士陵园。如果我中午没回来，你们立刻返回部队！”

他一个人爬上了车子，对司机道：“送我到打许联络站。”

司机愣了愣：“首长，我不知道地点。”

孙悟空点点头：“你过来，我来开！”

司机和他换了位置，才轻声问道：“首长知道啊？”

“不知道啊！”

司机一时哭笑不得。

孙悟空一边把车子往市区开，一边紧盯着路上，一边道：“你没做过侦察兵吧？”

“报告首长，没有。”

“对了！我看你那张脸就知道。你看一会儿，就给你找出来。”

司机看看公羊子，不在说话。

一路上，就看见**队伍越来越多，打着打倒许世友的标语。

“把你的帽子揭下来，军装上衣脱掉！”孙悟空道。

司机刚一脱掉，他一盘子便绕过去，刚好停在一个**队伍的前面。

那**的队伍受了惊，顿时狂热地呐喊着，要冲上来。

公羊子早离了车，一下子站在了车头上面，拿出他放羊喊山的嗓门，大喊一声：“革命小将战友们！我是代表麒麟镇一千革命造反派来参加揪许大行动的。现在我有一个困难，需要得到你们的帮助！”

司机也被他的声音把耳朵塞满了。

那些造反派显然也听清楚了。

立刻有人走上来。

公羊子跳下车，把红宝书放在胸前，大声地道：“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，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。”

那人也把红宝书放在胸前，也是大声地朗诵毛**语录：“凡是反动的东西，你不打他就不倒．．．”

公羊子不等他朗诵完，一把抓住他的手：“战友，我们麒麟镇的革命造反派已经准备好了。但是我们与揪许联络站一直无法联系上。我这是来专门与揪许联络站联络的。你能派一个人帮我带路吗？”

神枪手命令车子一直跟着秦明扬的车子。

进入市区后，他干脆命令车子超过了秦明扬的吉普车。

“我今天和你一起玩。”

秦明扬摇摇头：“对不起，兄弟，我今天有很多事。”

神枪手盯住他，没有动。

秦明扬只得道：“你有事？”

“一件事。”

“讲。”

“送我到揪许联络站。”

果然不出老和尚所料，揪许联络站也就是“红造”组织的总部。

越往里走，越是热闹，那什么《告全省人们书》贴得到处都是。

前天夜里，他半夜进了一趟南京，已经熟读了上面的内容。里面最核心的是指责南京军区司令许世友阴谋在南京搞兵变。

今天又有了新内容，一篇大字报的题目骇然是：一手拿枪，一手拿笔，口诛笔伐许世友。

人越来越多，各种造反派组织都向这里涌来。

呐喊声响成一片，仿佛整个空气都要爆炸了。

老和尚悄悄地离开了队伍，直接朝人群里走去。

他甚至看到了“清华井冈山”、“北航红旗”等来自北京的造反派组织的人，匆匆地在人群中穿梭。

他吞了一口气，企图缓解自己心中的焦躁。

但是空气似乎比他的肺里的温度还要高。

他一步步地向“红造”的总部大楼走去。

一个更刺耳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：“向三牌楼的南京军区那个黑总部进攻！”

“对占领了他的总部，看他出不出来！”

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。

很多学生、工人都在楼上穿梭，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。

就象，就象当年他们支援解放军一样，就象当年解放军进入城市他们来联络一样。

他突然心里一痛。

他站下了。

就是他们，曾经把解放军当做大救星，曾经毫不犹豫地崇拜解放军的学生和人民。现在是要攻打解放军的司令部。

他仰头望着苍天，苍天红得肆无忌惮。

他慢慢地低下了头。

迅速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，一步步朝楼上走去。

这时，他看见了神枪手，看见了公羊子，甚至看见了机关枪、阴阳无常。

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。

大家互相只是看一眼，没有打招呼。

老和尚走进了“红造”的“揪许联络站”里。

里面有很多人。

用不着他问什么人，里面没有机密，一切是那样的嚣张，一个胖子梳着毛**一样的大背头，学着毛**的动作，很有风度地挥手：“不用登记了，红造的战友们，我要求你们用实际行动来响应我们的号召。我们现在马上出发，向红牌楼进发！向南京军区要人！”

那人边说，边向外走。

只听得外面的高音喇叭已经放起了歌曲，是那首以吵架的旋律写就的歌曲：“无产阶级**，嘿！就是好！就是好啊，就是好，就是好！．．．”

下面的手提喇叭也响起来了。

各个组织的造反派头儿，声嘶力竭地吆喝着。

红造的车子打头，一辆辆的车，一队队的人，吼着口号。组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，朝着红牌楼出发了。

公羊子迅速地移动到老和尚身边：“十一哥，怎么办？”

老和尚盯着他：“你敢怎么办？”

公羊子咬牙道：“我真的受不了了。”

老和尚冷笑一声：“你以为你还只是青藏高原的一个侦察兵？”

公羊子叹口气，迅速地消失在向红牌楼进发的队伍中。

秦明扬坐在扬子江饭店的高层楼房里，从这里用望远镜看出去，正好可以很好地观察南京军区所在的红牌楼。

那位来自****的联络员，把电扇开到了最大档，端着一杯碧螺春，俯瞰着一切，面上带着微笑。

造反派们依靠人员的优势，从各个方向向阻扰的警卫们发起了攻击。

秦明扬的眉毛锁紧了。

不能反抗，打不还手，骂不还口，只靠身体，去抵抗成千上万人的手脚甚至棍棒的进攻，显然是不可能抗拒的。

眼看着这些发了疯一样的造反派们，踏着战士的躯体，涌进了那个曾经庄严的军区大楼。

秦明扬闭上了眼睛。

他打了这么多仗，一时也想不出遇到这种情况，他有什么办法！

联络员笑出了声：“怎么样？群众的力量，能够抗拒？不能！”联络员一挺他那并不丰满的胸膛：“毛**他老人家教导我们：历史车轮滚滚向前，顺之者昌，逆之者亡！”

秦明扬慢慢地放下望远镜，再慢慢地扭过头，汗水大滴地下来了。

“秦司令。有什么感受？”

秦明扬叹口气：“可惜，我的那帮新兵一点都没派上用场。”

联络员嘿嘿地笑起来：“我只是叫你派人把他们带来。我们并没打算今天用他们！噫，你说请了几个战友在帮你训练，摸清楚了他们是干什么的？”

“他们是一群逍遥派，这个时候居然休假。”

联络员点点头：“你的战友，一定都是各个部队的拔尖军事人才。是中间派好，现在暂不告诉他们真相。今后就可以争取过来嘛！”

秦明扬摇摇头：“看来我的思想也落后了。这样的行动，在我的计划中就表现不出来。”

联络员笑起来：“秦司令啊！”他慢慢地铭了一口茶：“你是一个军人，制定的都是军事行动。那显然都是要军人才能够完成的。但是**是群众运动。你的计划是军事上的，我们的计划是政治上的。现在还不到用军事上行动的时候。你只要把军队掌握住就行了。”

秦明扬笑了：“我连自己的一个新兵连都没掌握呢。”

联络员摇摇头：“是的，现在你不算掌握军权，但是，你要有思想准备啊！”

秦明扬看住联络员。

“我就不信占了他的老巢！这个性烈如火的家伙不跳出来！哼哼，只要他跳出来，一切就好办了！”联络员拍着他的肩膀：“大任总是要赋予那些有准备的人啦！”

新兵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因为，下午，师傅们几乎全部回来了。

把他们又全部带回了营地。

就在这个下午，秦明扬也回到了他的装甲部队司令部。

这一夜，阮氏十二雄，几乎都没有安眠。

因为这一夜，南京城内的造反派也没有安眠。

他们正在酝酿着又一场武斗。

８月４日，南京城内最大的两个敌对派别，发生了长达数天的武斗。

一派是“红造”，另一派是“八．二七”。

死伤群众达到数百人。

直到８月８日，“八．二七”被迫退却，“红造”彻底地占领了南京。

阮氏十二雄给自己秘密分属的北京总部各机关的报告，象雪片一样飞去。

８月１１日，****和****出面调解。

**和****派出的调解组飞抵南京。

****在南京的联络员也成了调解组的一分子。

老和尚他们轮流每天都有人往南京去。

“红造”已经变得更加嚣张了。

打倒许世友的大字报，越贴越多，投在“红造”下面的小造反派组织也越来越多。每天在南京街头，各学校工厂，包括军区总部的造反派组织越来越疯狂。

也就是说，**调解组的工作效果不大。

秦明扬的脑壳却越来越大。

8月15日，「红总」方面在鼓楼广场举行上万人的大规模群众集会，会议中间高呼「打倒许世友」的口号。

同日，许世友和杜平的家被造反派查抄。许世友的上将军服和他视为生命的酒均被剪烂或砸烂。

阮氏十二雄几乎都在这天下午，向北京发了电报。

８月１６日，“红造”再次和“八．二七”发生武斗。再一次造成了人员伤亡。

秦明扬就在这个夜晚，突然找到了战友们。

这夜，月明星稀，新兵们都早早地睡了。

因为这几天师傅们都似乎发了狠地训练他们。而且训练的科目也越来越有挑战性，越来越有趣，越来越挑战人的极限。

而战友们却一个都没睡，他们似乎也在等什么似的。

是等秦明扬吗？